*Lofter上《觀鏡》活動的同人文

(對不起搞到現在才釋出)

活動統一要求主題:奶嘰與四葉草精羨

 

 

1.

藍湛睜開眼睛的時候,意識中的朦朧還未褪去,只覺醒來的位置實在有些不尋常──入目是晴朗到幾近無雲的藍天,自己被茵綠的草叢圍繞。此時尚不是龍膽花開的時節,放眼望去一簇簇開著白色小點的霞草花一路綿延至無人居住的小屋。

他一時間錯以為回到幼時,自己僅是枕在母親膝上小睡。

四周無比安靜,本該一個人的氣息也無。不料一道突如其來的陰影落在身上,接著出現一張逆光而看不清的臉孔,馬上打破這份寂靜:

「小郎君長的真俊,為什麼在院子裡睡著啦?」

那人伸手將他從草地上拉起來,藍湛還來不及思考,只覺得站在眼前的少年──黑衣絳帶,目如流星,約莫長了他七八歲──說話的聲音很是澄澈明亮,讓藍湛產生在哪兒聽過的錯覺。

但這個人他應該沒見過。

「我……

他努力回想睡著以前的記憶,驚訝地發現自己也毫無頭緒。只一個衝動,小藍湛脫口而出:

「我想見某個人。」

他本來想說母親,話臨到口邊卻又覺得有些不對。他知道母親已經過世了。

少年端詳身量明顯還是個幼童的藍湛,露出瞭然的微笑。

「我知道,那個人肯定是我吧。」

藍湛渾身一僵,對他言辭中過於親昵的表露很不適應,只覺這人不該這般說話,然不知為何又隱隱覺得他說的沒錯。

可他明明不認識他。

藍湛心裡不大舒服,蹙眉問:

「你是誰。」

少年的嘴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意有所指:

「我不說,難道你就不知道了嗎?」

藍湛神志逐漸清明,越發肯定自己沒見過這輕佻放蕩的少年。想到亡母故居被來路不明的人士侵擾,此人還大搖大擺淨對他說些奇怪的話,心中原本的疑惑逐漸轉成忿然。

他抿了抿唇,用遮掩不住的小孩子清脆嗓音嚴肅質問道:

「為何闖入此地。」

他的語氣已經相當不悅,那俊朗的少年卻絲毫不覺自己有什麼不對,反而有模有樣地嘆了一口氣:

「可能你想我了。」

藍湛再忍耐不住,繃直小小的身子仰頭怒道:

「胡說!我幾時見過你。」

少年聽聞,捧心故作委屈道:

藍湛啊,你這樣就太不講情面了,你以前不是很喜歡我的?」

「才沒有!你給我出去!」

藍湛邊說邊用小小的拳頭推搡著比他高一倍的入侵者,眼眶發紅,撲上去的身體還不住顫抖;少年不忍心再欺負他,倒退一步不忘順勢揉了揉他的腦門老實招供:

「不記得了嗎?我是魏嬰,這裡的四葉草精。」

 

 

見藍湛忽然蹲下去準確掐住混在霞草中唯一一棵矮巴巴的四葉草,自己作死的少年發出驚叫:

「小郎君別別別別別碰啊——

小藍湛報復似地扯著他本體的葉子,魏嬰嚇得魂魄都要飛了,挽著藍湛的手連連哀告:

「葉子被你拔掉我豈不變回普通的三葉草,道行沒了可就不跟你說話,求你快住手——

藍湛瞥了他一眼,心中一軟,雖不再扯他的葉瓣,卻賭氣地在魏嬰寶貴的第四片葉子上來回搓揉碾壓。

魏嬰渾身一抖,放開藍湛改抱住自己的頭,縮成一團哭得哼哼唧唧:

「唉唷別摸哪裡、要摸也摸輕一點,我的葉子不是誰都能碰的——

真是豈有此理,他誰都不讓碰的第四葉,竟然被藍湛拔得頭籌——

 

藍湛看他這般喪,竟有一絲快慰夾雜著愧疚,某種說不清、糾結又鬱悶的心情通過捏住對魏嬰顯然有特殊含意的葉子而抒發了好些。

在地上滾動好半天的魏嬰總算察覺刺激消停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拍去身上的泥土,又用乾淨的那隻手抓著藍湛正經八百地道:

「摸了我的葉子就是我的人,藍湛,你可不能不認帳啊。」

藍湛胡亂發洩一通,氣也消了,他不敢去細思那「帳」指的究竟是什麼,只道:

「名字,如何得知。」

魏嬰流暢地答道:

「當然,我們從小就認識了。沒想到你久不來看我,一出手就是快狠準。」

經他一提,藍湛模糊想起一名伴著他念書的風流少年,當時就是這般肆意調皮的德行。他垂首道:

……對不起。」

魏嬰蹲坐下來讓自己視線與他同高。

「是我不好,不該逗你。」

藍湛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魏嬰見有了幾分轉機,試探道:

「你不討厭我?不生我的氣?不嫌我煩?」

他每問一句,藍湛就搖一次頭,最後說:

「不煩。」

鬼使神差地,明明前一刻還很排斥他,藍湛現下卻不由自主想多聽他說話。

好像,如果不趁這時多聽幾句,以後就再沒機會了。

 

魏嬰喜道:

「那約定好了,我陪你說話,你就……無聊來看看我?」

藍湛和他勾勾手做了約定,目光不經意落到魏嬰身後一隻奇異的黑蝶。

那蝶似對纖細的白色小花不大感興趣,懶洋洋地在花叢中停駐一會兒旋即毫不留戀地飛出他的視線。

 

 

2.

藍湛在他母親的故居中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魏嬰的化形沒有辦法離開他的本體太遠,所以每天都是藍湛來找他。

清晨的時候魏嬰通常都沒醒,只有孤零零的一株四葉草縮在比他高大的霞草叢中,如果藍湛給他澆水就抖上那麼一抖,偶爾蹭蹭他掌心。

 

傍晚下學是藍湛每天最期待的時候,他也說不上為什麼,就是能瞧見魏嬰很開心。

魏嬰會盤腿飄在空中,恣意欣賞他口中的小郎君從地平線逐步出現在他的視野,然後對他說聲歡迎回來,想不想我呀?

魏嬰也會問他今天上了什麼課、有沒有被人欺負,還想辦法教他一些惡作劇或偷懶的招數。他雖然每每搖頭拒絕,但那些俏皮的詞語、魏嬰七手八腳向他演示的姿態都被他仔細地描摹收藏在心中。

他能陪魏嬰的時間不是很多,只有下學到用晚膳之間的空檔,而這些時間中,多是魏嬰說,他聽。

也不知道一棵四葉草哪來那麼多話好講,魏嬰無聊起來可以從隔壁金蜜蜂覬覦鳳蝶美麗的翅膀的消息,到哪隻雀兒迷上了哪棵樹上母松鼠的八卦,一股腦全講給他聽。

他也努力把自己身邊的事告訴魏嬰,雖然都是些小事,魏嬰卻聽得異常認真。一天當中他能說出多少句子,幾乎都留給了魏嬰。

藍湛覺得,日子能這麼平靜過下去就好了。

 

龍膽花開了又謝,藍湛的身形漸長,沒多久便又長高了半尺,與之相反,魏嬰卻縮水了。不是倒退回孩童樣貌,而是他的化形一吋吋逐步縮小。

 

藍湛問他的時候,只剩下巴掌大小的魏嬰正趴在野兔子頭上,一副天生孩子王的模樣。野兔不管如何扭動撲騰,就是甩不掉頭上的小人,反倒讓魏嬰充當起野戰將軍,吆喝指揮兔兒隨他命令在園子裡狂奔疾行。

 

對於藍湛憂心的提問,魏嬰駕著兔子掠過他身邊,不以為意道:

「你會長大,我當然也會長小啊。」

藍湛一怔,不知該如何反駁,藏在袖子裡的手指蜷起又鬆開,隔一會兒才道:

「那你......最後豈不是會消失?」

 

「哎,」他輕鬆道,「總是會消失的。」

魏嬰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並沒有看他。

「那該如何是好?」藍湛有些心焦:「我不要你消失。」

魏嬰從兔背上跳下來,那野兔如臨大赦,飛也似地一溜煙奔逃。魏嬰目送他的好坐騎消失在視線外,很是隨意地對藍湛說:

「捨不得我啊?不然,親我一口?」

「荒唐。」

藍湛跺腳跑了。

 

3.

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藍湛摸黑帶著鏟子去了母親故居一趟。

魏嬰近日清醒的時間愈來愈少,睡也睡得沉。藍湛趁此機會,小心翼翼將四葉草連根刨起,又帶上好些肥沃的土壤,整株移種到母親最愛的釉瓷盆。

魏嬰渾然不覺自己本體被移了位,連藍湛給他澆水都沒有反應。

 

小藍湛洗淨雙手後,抱著花盆外緣坐在老舊屋舍的廊下等待黎明。他試圖用自己的身體阻隔四葉草與外界的黑暗,彷彿此舉就能抵禦從他身邊奪走他的不知名力量;一直等到天際露出魚肚白,藍湛才捧著花盆一路走到蘭室。

他想,人長大就要念書,會不會魏嬰念書了就能陪他長大?

四葉草頭垂得低低的,看上去很是憔悴,絲毫沒感受到外界的動靜。

 

栽著四葉草的花盆被珍而重之擺放在講台前。

藍啟仁似乎沒有發現原本的蘭花植栽被替換成平平無奇的四葉草,他進入室中掃了眾人一眼,便打開卷宗專心講授。

藍湛第一次發覺自己沒有辦法專注在課業上,他的目光總是從書卷悄悄移到魏嬰身上,滿是希冀盯著隨微風搖曳的四葉草。

他心想,魏嬰醒來後會有什麼反應呢?別人是否會看到他的化形?還是只有我能看見?

最後一個念頭讓他不禁揣想魏嬰有可能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珍貴秘密,因而有些隱密的悸動。

沒想到半堂課過去,藍湛期待的事一件也沒發生,四葉草纖細的莖愈來愈彎,葉子也愈垂愈低——魏嬰竟然枯萎了。

藍湛:

......

藍湛終於驚覺自己犯了大錯,也不顧雲深不知處不可疾行的規矩,跳起來夾起花盆在沒有人的道上奔跑。

「魏嬰、魏嬰……

他喚著魏嬰的名字,徒勞無功地想挽回那人。

心跳急速的陣動從胸腔傳到緊貼在胸口護著的瓷盆,然而裡面的四葉草氣息奄奄。

 

在龍膽小築,魏嬰終於勉強化出形來,小小的人兒在葉子上縮成一團控訴:

「藍湛,你這是謀害啊,我上輩子就不喜歡聽你們家老頭的課,你這輩子還這般待我,有沒有良心……

眼見魏嬰雖然還有力氣說話,然而他愈縮愈小,都快要化到葉心裡了,藍湛無心聽他胡說八道了些什麼,只捧著盆栽吐露內心焦灼:

「告訴我,該怎麼做你才會好起來。」

他暗暗下定了決心,如果魏嬰這次又開口要他親,他也——

魏嬰:

「什麼都依我嗎?」

藍湛鄭重點頭。

「都依你。」

魏嬰趴在葉子上道:

「那好,我想要喝酒。」

 

在他匆匆離去找酒前,不意聽到魏嬰輕輕地笑著:

「藍湛,你當初打翻我的那一罈都還沒賠呢。」

 

4.

雲深不知處應當禁酒。

可當魏嬰說「打翻」的時候,他好像頓悟了什麼。藍湛發覺自己正站在異常熟悉的屋內,身體再自然不過地打開不知為何存在的地窖,取出名為天子笑的佳釀。好像他等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刻。

那些沉甸甸的酒罈提在手中有種難以言喻的踏實感,捧著酒罈回來的路上,藍湛非常篤定,只要有這些天子笑,魏嬰就會留下來陪他了。

再不離開。

 

他踩著比離去時還要放鬆的腳步回到龍膽小築,不料,他錯愕地發現他心愛的四葉草植栽連人帶草全不見蹤影。

在那令人喘不過氣的一瞬間,藍湛聽聞隱密幽微的笛聲,似在召喚他;猛然回過頭,迎接他的竟是顯然更加成熟的黑衣男人。

已不再是少年的魏嬰側著頭,從唇邊移開留著紅穗的笛子,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他的黑色髮絲披散開來,寬大的衣袍裹著健壯的身軀,原本就媚了的桃花眼更是勾人。

魏嬰從一時說不出話來的藍湛手中攬過天子笑,接觸的時候,手指不經意擦過他的,有些冰涼,又近的好似可以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接著魏嬰非常隨興地一屁股躺倒在霞草花叢中,仰頭灌一大口酒。

琥珀色的酒珠從嘴角淌下,藍湛看得分明,沿著下巴、頸脖,勾勒出一個美妙的弧線後流淌到敞開的胸口。

藍湛怔怔地看著他。

世界的一切好像都變暗了。除了魏嬰。

只有他。

 

男人像是知曉他心意,低低地對他笑著,說,藍湛,要不要來做些更有趣的事?

藍湛口乾舌燥,不知怎麼答話,魏嬰伸手一拉他胸前衣帶,他全沒想過反抗便整個人撲倒在魏嬰的懷中。或許,他一開始便是這麼期望。

魏嬰身上除了使人迷醉的酒香之外,還有他更懷念、渴望多年卻始終不得的東西。

此時藍湛不再是小男孩了,修長挺拔的軀體無一不匹配亦是成年男子的魏嬰;他雙手撐在地上,怕自己的重量壓疼身下之人,魏嬰卻將他扯過去以胸膛相抵。

魏嬰的唇主動貼合他的,藍湛心中只閃過一瞬間驚訝,隨即便放棄了對自我的一切控制,直撲上去吸吮那勾人的唇瓣。

魏嬰的吻很緻密,像小雞啄米般沿著身體一路啄下。他卻扳過魏嬰的下巴,強硬地要他張口,伸出兩隻手指在他口腔攪弄一陣,先是夾住那調皮靈活的舌頭,然後俯過頭激烈地吻著、交纏著,一路要進入那人的深處。

魏嬰沙啞地笑了,帶著有些挑逗意含推開他。他說,藍湛,這麼急?不如我讓你……

他拉住藍湛的手摸向自己,然後他也伸手握住藍湛炙熱的部位,不顧藍湛羞恥的低喘在那兒來回撫弄擠壓,本來就挺立的慾望變為更加真實,在魏嬰掌中不住跳動。藍湛失態地逸出了一聲呻吟。

魏嬰邊揉著他最敏感之處邊悄聲說,心上人,你的這裡只有我能碰觸。

藍湛閉上眼,沒有反駁。

是的,心上人。他想。

他好希望就停留在此刻。

就在魏嬰引導他上巔峰的前一秒——

 

靜室天花板的紋路驀然映入名為藍忘機的男人甫睜開的眼簾,與之伴隨的是雲深不知處卯時的晨鐘。

從雲端跌回現實的反差過於巨大,使他幾乎被心中的失落感徹底擊中、吞噬殆盡。

他激烈跳動的心臟尚未緩過,魏嬰的低語、他的撫觸在上一刻還明明如此鮮明,夢中眷戀的記憶卻留也留不住,如朝露般殘忍而迅速地消逝。

只有短短一瞬間,最是端莊不過的含光君竟幼稚地討厭起靜室的一切,彷彿它們阻撓了他與魏嬰的相會。那個有魏嬰的世界。

 

藍忘機跌跌撞撞地打開地窖,如同他不想承認的理智所預料,塵封多年的天子笑排列整齊,安然而沉默地回望他失望的眼眸。他木然地數了數,自然一罈也沒少。

 

第十三年了,距離魏嬰永遠離開的日子。他還在期望些什麼呢?

藍忘機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他從來就沒擁有過那人。人言道「故人入我夢」,他卻沒那份幸運讓對方明白他的長相憶。

不過是一場由單方刻骨相思而生的痴心妄念。

 

一刻鐘後,藍忘機整理好儀容,緩步踏出静室,並沒注意到廊外真的有一株四葉草,在陽光下搖曳舒展。

 

 

END

霞草,又名滿天星,象徵思念、青春、夢境、背後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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